致敬松桃，致敬故乡

杨再辉

就像是路边那些从来不为人留意的白色小花，这些来自黎民苍生的歇后语，开在梵净山脚，开在松江河畔，装点四季，记录变迁。

“海昌驼子看对象一一答应了就吃碗锅巴粉，不答应就各赶各的场”。在这里明显是有一个故事的，也就是说有一场曾经的存在。一个叫海昌驼子的单身汉（也许仅仅只是外号，未必一定就是驼子），经过别人的介绍（松桃话一般叫“打总承”），这天要去看人（相亲）。看人当然是安排在赶场天了，海昌呢，显然是应该要做些准备，他肯定是要换上一身新衣服的，就算新衣服没有，至少也是要换上一件干净点的衣服，反正是不能穿平时下地做活路的那种肩背手肘都烂得透出一个一个窟窿眼的洗得发白发黄吊筋吊线的衣服；或许，他还应该去找寨子里的那个会施展刀剪的人把脸给刮一下，把一头毛冲冲的头发给理一理。另外呢，他一定还得口袋里带上几块钱，如果实在是家里穷，拿不出来，就是借也要去跟隔壁邻居借一点。然后呢，他海昌驼子就朝街上走，一路上呢，肯定是莺歌燕舞草长莺飞，太阳对我笑，蜜蜂嗡嗡叫，一颗心在腔子里小鹿般“咚儿”“咚儿”撞，想到得意处呢，可能还咧着一张吃酸菜啃红苕的大嘴巴傻乐。但这个实心眼的庄稼人，我们的海昌同志，却又不是一个傻家伙，披星戴月一颗汗水掉成八瓣积攒下来的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零钞，是肯定不舍得拿来打水漂的。且说他到了街上，介绍人、女方大家见了面——“答应不咯？答应不咯？”答应了，事情搞得成，就把那几张毛票零钞摸出来，请媒人、女方（可能还有女方的爹妈），大家在街上每人买碗松桃特色的锅巴粉吃。要是女方不中意，事情不成功，就屁股一拍，一个转身，大家各赶各的场……勤快，憨实，小气，带点狡黠，一个底层人家，一个庄稼汉子的形象简直是呼之欲出。于是，事情发生在松桃哪里，是县城？是孟溪街上？还是普觉、甘龙、乌罗，还是盘信？地点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松桃曾经有这样一件事，有这样一个让人好笑，笑过之后又让人鼻子发酸到想哭出来的庄稼汉子！

“继父老子打发(嫁)女一一只要送得出门”，这就透出了人世间的另一种心酸。没爹的女儿跟着改嫁的母亲来到别人家（又或者是母亲再招了个男人上门），又有了爹，虽然平时也会“爹”“爹”地叫，但却到底不是亲的，而是继父，那样的情景，即便是再好，心里也是有种欠缺。上门接盘的男人呢，一般也都是家里贫穷，实在讨不起媳妇了，不然是不愿意娶个带着孩子改嫁的寡妇。一个失了丈夫丢了依靠，一个家贫讨不到妻不得已凑合，大家搬到了一起过日子。对于老单身汉来说，家是有了，但负担也重了。女儿渐渐长大了，该嫁出去了，儿女的婚事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笔重大的开支。原本窘迫的日子就过得捉襟见肘，加上女儿又不是亲生的，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十几二十年，做牛做马帮人家拉扯大，临门一脚，自然是能将就就将就了。对于女儿来说呢，十几二十年下来，饭也没有白吃；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天不亮背起背篼去割猪草……临了终身大事，被这样地草草对待，心里不能说不悲酸。于是，“继父老子打发(嫁)女一一只要送得出门”，既是调侃，也是人世间的心酸。

“任达江请喝酒一一哪个不搞是野卵日死的”，则活脱脱地刻画出一个豪爽、洒脱同时有点好客到蛮横不讲理的民间鲁莽汉子。松桃街上，以前不是赶场天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个“老庚”、朋友，一年半年难得碰到在一起，赶场天看到了，必定是停下来摆谈摆谈的，摆谈了还不过瘾，“搞酒！搞酒！”就扯到路边的摊摊边，搞氹氹酒。竹筒打起来的酒，一个大海碗，讲究点的，还会再买上一点油汪汪香喷喷的卤猪脑壳卤猪耳朵。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吵架一样，酒碗在几个人手里让来让去。“搞！”“搞！”“你莫客气咯！”那架势，似乎要一口就把松江河水给饮干。而一个叫任达江的，肯定是又格外地来得客气——酒钱“啪”地拍在酒坛子前面，“来来来！搞搞搞！哪个不搞是野卵日死的！”正好又被别的认得的人赶场给看到了，于是“任达江请喝酒一一哪个不搞是野卵日死的”，一条歇后语就此流传下来，记录下了一个叫任达江的人，也记录下了松桃人霸气的好客与豪爽。

至于像“毛四启下象棋一一搞不赢不放手”、“碧先生看病捡药一一七(吃)了不好又来”、“有昌麻子打办(医治)牛——有把握”等等，则又是另外的一种生动。

一条条歇后语，也许当事人早就已经不在，早就已经回归泥土，但那种透彻到骨子里的勤俭，那种“人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的”洒脱，那点精打细算顾着崽女过着日子的狡黠，却一直流传在这块土地上，黎民众生，岁月艰辛；今天的机缘到了，在松桃文学沙龙里，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终于以歇后语的方式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打捞钩沉，然后又由诗人农家二少兄弟整理出来……

精准扶贫，脱困攻坚，在今天的松桃，我的故乡，“海昌驼子”、“继父老子”们应该不太会再为了生存为了钱而忧愁忧伤了吧？而“任达江”们赶场天请大家喝起“氹氹酒”一定也会底气更足、吆喝得更起劲了！？

祝愿松桃，祖祖辈辈；梵净山下，山花盛开！

附《贵州松桃正宗民间原创歇后语精选》（松桃文学沙龙搜集、诗人农家二少整理）

茅斯坎上屙粪——离死(屎)不远

毛四启下象棋一一搞不赢不放手

癞子脑壳梳头~~没得卵法

裤裆头放鞭炮——屌炸了

火保(楼板)上打铺一一高不出一蔑片

敖会明买笼猪娃娃——讲死起

李莲英的家伙一一摆设

奶包昌赶鲁班席——晚了

癞子脑壳抹发油一一多此一举

田坎上骑单车——危险

七苞谷粑打喷嚏一一搞黄腔啦

龅牙齿咬虱子一一撞到的

细娃的鸡鸡长大了一一成卵了

老屋场忠老把把——红七(吃)白七，只要肚皮得七

鸡巴上敲木鱼一一卵逛经

牛圈关猫儿一一烂卵松活

后脑勺撑电线杆一一抵卵得倒

碧先生看病捡药一一七(吃)了不好又来

牛蛋蛋上的虱子一一光七不做

盐罐客搭跟斗(摔倒)一一没得一个好的

翻天盖铺层(被子)一一害虱子走路

放屁打脚后跟一一自伤

初一起来讲佛事一一按到起好的讲

眉毛巅巅挂炮火一一现眼现爆

两个婆娘一样高一一批评

聋子吃黄瓜一一掐半半咚来

门坎上砍狗卵——一刀两断

舒先生看地一一大家斟酌

有昌麻子打办(医治)牛——有把握

黄泥巴揩屁股一一倒巴一坨

香炉钵头屙屎——赖鬼

谭保家婆娘闷金花——到凼凼头

鸡巴上的虱子一一往卵上梭

烂泥田头扳桩一一越报越深

吃了伟哥再办事一一你日得通天

斑鸠日老鸦一一黑天了

光脚板踩烟头——差火

裤裆头放梭子一一织卵(不费力的意思)

黄狗蛇过门坎一一你会翻天梭

毛丢丢七(吃)牛嘎(肉)——又来

三麻子打发(嫁)女——包谷子没卖脱，做不成

刘关恒——空卵呢

驼子阵楼板一一拱的

干坎上的黄蟮一一看你卵梭式

黄鼠狼过田坎一一只有阿点梭式

癞克宝日克麻一一搞错对象了

麻子打呵欠一一全盘动

任达江请喝酒一一哪个不搞是野卵日死的

麻？上挂剃刀一一虚飘得很

割卵敬菩萨一一人嘛割死了，菩萨没领情

老把把醒(撸)鼻涕——乱掸

裤裆头拉二胡——扯卵弹(谈)

火坑头炖茶罐一一煨的一边

黄木秧穿豆腐一一提不得

海昌驼子看对象一一答应了就吃碗锅巴粉，不答应就各赶各的场

老把把纺花一一手是手的来

懒婆娘的裹脚一一又长又丑

老把把屙尿一一顺潮流

老革命修柴油机——问题不大

光屁股打灯笼——自己献丑

瞎子婆娘死崽——没得眼睛看

老母猪逛花园——尽找挨揍

虱子钻屁眼——找屎（死）

老鼠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继父老子打发(嫁)女一一只要送得出门

驼子死了两头翘——又好哭又好笑

裤裆头打电筒——有卵（影）瘾

老鼠子和猫打亲家——不要命地巴结

老鼠子拖芒槌——大的在后头

屎胀了才来打茅斯——准备工作没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