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坡（组诗）
龙险峰
 

《老屋场》

 
1
老屋场的九牛困塘
是大湾河的源头
第一个跳下塘里洗澡的
像石人
他溅起的浪花
比雪白
比冰冷
2
老屋场的人很会过日子
他们一早赶着牛羊上凉亭坳后
便去捡弹壳
同时捡起
黔军43军军长李筱炎与黔军25军军长周西城的牛皮鞋
皮鞋已烂
他们便顺手丢进消水坑里
3
老屋场的房子很大
大到有一天风吹倒后
便没人能把它再立起来
4
老屋场出过英雄豪杰
要不它不配建在凉亭坳脚
当年红军从凉亭坳走过
老屋场的人记得贺龙
他喜欢钓鱼
于是现在的人还在说
贺龙钓到的鱼
和他们唱的山歌一样带劲
5
老屋场的人天生大嗓门
这和他们身后的七星坡有关系
站在七星坡上
老屋场的人可以看见梵净金顶
看见金顶的人是有福的人
于是他们大声唱佛歌山歌
时间久了
老屋场的人一开口
天空便电闪雷鸣
6
老屋场的人生气了
也会动刀
曾经有人还会动枪
后来枪被收缴后
从此人们也就活得心平气和
刀由此与人保持生锈的距离
 

《七星坡脚的荷花》

 
荷，移栽在七星坡脚
从七星坡深处冒出来的冷水
头一回戴上绿色的草帽
看月亮上的情人
爬进太阳的墨镜后面
给一群冷水鱼开门
  

冷水鱼鳞冷
嘴一点都不冰
它们一吻一朵荷花盛开
连冬眠了九十天的石龟
也惊诧地睁开眼

  
《盘缠凉亭坳上的抗战公路》

  
凉亭坳
亭已塌  坳还在
   

坳在山上
国民党的枪
埋在路边
废弃，是因为历史走向了新路
   

盘缠的抗战公路
还挂晒在凉亭坳上
一弯一残月
月残了
修路人的名字
无人过问
  

我问过山上的树
树翻阅叶子
我整整盯着那些树叶
从天晴盯到天阴
从天阴再盯到天黑
天黑我回家
天空开始下雨
  

凉亭坳上的雨
象是机关枪射击的子弹
密集又丰满
子弹闪飞人的肤色
凉亭坳的雨
是赶尸人的眼泪
每一滴都是死在战场上的人的血
  

《麦地营村头的树》

  
麦地营村头的树
长在石头上
一长就是好多年
风吹摆着树
树吟唱
歌声是石头敲响高原之钟的节奏
   

鸟成群结伙
在树上开会
石头听懂了鸟语
石头坚强的守护着树
一守就是上千年
树听懂了鸟语
便四季葱茏
日日花开
月月结果
  
  
《七星坡》

   
七星坡打过仗
那是发生在荒唐的年代
为了争贵州军政大权
黔军43军军长李筱炎与黔军25军军长周西城
在七星坡上决战
他俩打着打着便走了
留下满坡弹壳
任老屋场的人捡了一代人又一代人
据说捡到如今
弹壳没了
弹头偶尔还会有

   
老屋场的人说起七星坡
说起那场战斗
他们眉飞色舞
尤其是上了岁月的人
说得更是带劲
说着说着他们就脸色阴沉
语言也略带忧伤
因为他们怀念起一个叫龙聚云的好汉
这人智勇双全
还率先在樟桂溪设馆教学
大力在苗区倡导封山育林
提出了“头泉甘饮，二池净菜，三池除秽”
此碑仍摆放在麦地营禹王宫内

    
龙聚云千该万该不应该去帮李筱炎击溃了周西城
结果被李筱炎委任为国民革命军43军前司令部司令
坐镇松桃县城自以为从此这一方天下就是他的
殊不知民国十八年龙聚云被北伐归来的国民党51师153旅旅长罗启疆暗算了
年竟31岁
这既是史实
也是老屋场的人的如是说
   

龙聚云死后
老屋场的人逢人便述说
民国二年龙聚云与罗启疆一同考进贵阳道一中学
二人唇齿相依互结为金兰兄弟
龙被罗谋害后
罗回长兴路过七星坡
龙的母亲拦下罗
斥向他：你长期放一个碗在我家的灶台上，为何你要陷害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
罗让部下撤开一整麻袋的铜币给龙的母亲
龙母抓住罗的马缰说：我要的是你还我的儿子，我不稀罕你的钱！！

   
每每说到这里
老屋场的人都会抬头仰望七星坡
上了岁月的老人还会使劲吸口旱烟
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
唉……